第4章 来接妹妹回家(第1页)
赵煜此事,极伤男儿颜面。好在府中下人只有为他延请郎中的管事知道内情,但往后贴身照料、买药敷药,都需要人手,如何瞒住亦需花费功夫。这些事本应由秦思思来布置,但她长兄来府,赵煜便不得不携她去前厅应客,同时拜托母亲亲自替他安排下人,务必紧守口风。秦思思跟在赵煜身后,看他一瘸一拐地走着,嘴角微勾。长兄来得可真是及时,既然婆母亲自接下了这口大锅,那往后走漏风声,便与她无干了。二人来到前厅,秦晟寒已等候多时了。他身着一袭玄色狐裘大氅,领口与袖口皆镶着细密的雪白貂毛,衬得面容冷峻如霜。赵煜快走几步,招呼这位妻舅:“秦大人远来无恙?若早知道兄长也回到京城来了,在下定当前来拜访,如今叫兄长亲自登门来见,真是失了道理。”秦晟寒任右副都御史,巡抚幽州,比赵煜还早离京半年,突然出现在伯府,着实稀奇。秦晟寒没有理会赵煜过于热情的寒暄,略一颔首道:“刚回京办事。父亲近日抱恙,心中惦念女儿,所以命我来接思思归宁,不知府上是否方便?”赵煜自是忙不迭应道:“既如此,理应让思思速速归家侍疾的。”赵煜眼见翁婿关系有望亲近,忙吩咐婆子随秦思思去收拾东西。自己也顾不上身体残痛,与秦晟寒添茶叙话,想要旁敲侧击看看自己这位岳父的态度。只是秦晟寒每句话不超过五字,连寒暄都勉强,更不必说探查口风。秦思思收好东西出来时,看见的就是二人各自全神贯注品味茶汤的场景。她心里一阵好笑,若不是自己知道伯府门庭冷落,前厅备着的茶叶都是久未更新的陈茶,都要信了二人品的是什么稀贵佳茗。秦晟寒见她出来,立即起身,仿佛一刻也不愿在这府上多留。秦思思跟着他出门,一道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前行,车帘随着颠簸微微晃动,透进几缕冬日的寒芒。秦晟寒与秦思思并肩而坐,却刻意保持着些许距离。秦晟寒虽是首辅秦鼎的独子,却并非正妻所出。他从小便在外求学,出仕后亦常在外办事,偶尔回府,也待在自己院子里,更兼生性冷淡寡言,故秦思思与这位庶兄,其实称不上多亲近。她侧目看去,只觉秦晟寒原本有些斯文清秀的脸颊瘦了许多,凸显出线条分明的下颌。上次相见,她还是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女,如今一别数年,已经物是人非。饶是如此,她坐在秦晟寒身侧,也感到一种久违的放松。或许是独属于家的安宁感吧。秦思思突然发觉他深似寒潭的眼眸下,凝着一段青黑,许是很久没好好休息了。想起父亲突兀的召见,心下顿时有些担心,便问道:“父亲身体如何?很不好吗?”秦晟寒神色一滞,目光飘向窗外,缓声道:“回去便知。”此时,马车突然一阵颠簸,秦思思一个不稳,向一边倒去,小半个身子歪在秦晟寒怀里。秦晟寒下意识地伸手护住。隆冬严寒,秦思思只觉得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浸润到肌肤里,烧得自己脸颊通红。秦思思略感尴尬地别过头,胡乱扯了个话题问:“兄长刚回京么?”话一出口,她心中便懊悔不已,自己这不是把他方才在伯府里说过的话又问了一遍嘛,听起来好傻。秦晟寒却认真答道:“是的,幽州情势复杂,有些情况我须回京当面向圣上说明。但那边事务繁杂,离不开人,所以此番只能在京中短暂停留几日,随后便得回去了。”这番回答详细得反倒让秦思思不知如何接话,再问下去便有过问职务内情之嫌,显得她不知分寸。只好回了一句原是如此,便练习起眼观鼻鼻观心。待马车抵达秦府,便有熟悉的声音指挥着仆使上来搬东西。“都小心着些,莫要磕着碰着!”秦思思轻轻撩开帘子一瞧,原是府中的陈嬷嬷。陈嬷嬷是她母亲的陪嫁丫鬟,自小就看着她长大。秦思思满心欢喜,高声喊道:“陈嬷嬷!”陈嬷嬷赶忙迎上前,眼中盈满了慈爱:“好久没见到小姐,老奴这心里呀,欢喜得紧!”秦思思紧紧握住陈嬷嬷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陈嬷嬷拍着她的手,宽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秦晟寒静静地伫立在一侧,看着二人亲昵互动,并不催促。两人又叙了好一会儿话,而后一同走进府中。秦思思问道:“陈嬷嬷,父亲病得如何了?现今在哪里?”陈嬷嬷微微一愣,人精如她,立刻转圜过来:“这时候,老爷应是在书房里。”秦思思随秦晟寒走进书房,只见父亲秦鼎正专注地阅读着案上的文书,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地说道:“你来了。”她仔细端详父亲,见他面色红润,行动自如,丝毫不像生病的样子,心下顿时有了些猜测,轻唤道:“父亲”。秦鼎这才抬起头来,看到是她,脸上似有些惊讶之色:“你来了?”秦思思微微挑眉:“不是父亲叫我来的么?”秦鼎目光在他俩身上来回扫视,良久才啧了一声道:“是。但我没想到,那小儿放人这么痛快。他这样的人,怕是既要那小妾,也不会放过你。”父亲虽然三年没与她往来,一开口却知道她夫君新纳了小妾,秦思思心中一时酸酸涩涩。父亲还是同以前那样看不起赵煜,但此时的秦思思已不再和少女时期一般,觉得父亲是老古板,不理解两情相悦,不懂她心上人的好。秦思思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朝父亲磕了个头:“父亲眼光如炬,是女儿从前不知天高地厚,顶撞父亲,女儿知错。”事到如今,她终于承认父亲看人之准,终于理解了父亲的良苦用心。秦鼎见从小娇纵的小女儿这般生分地磕头道歉,心中亦是五味杂陈,问道:“那你如今作何打算?这南墙,可撞够没有?”秦思思苦笑道:“撞一下便够了,女儿又不是和尚,哪里能天天把自己当钟撞。”“撞够了,便回来吧。”秦鼎长叹一声,缓缓说道:“世人对女子那些愚蠢成见,我秦家女儿是不必听的。你就在府上安心住着,爹自会去与赵家谈和离的事。”秦思思听着父亲的话,眼眶泛红,心中积攒的酸涩瞬间如潮水般成倍地翻涌上来,几欲落泪。她仿佛做回了那个遇到委屈就能向家人哭诉的少女,遇到什么事都有家人顶着。“女儿心意已决,定是要和离的。但赵家欠我的不少,女儿要回去亲手拿回来。”秦鼎皱眉道:“赵家那种污糟人家,与之纠缠,也是平白脏了自己的手,你若有不快,为父也可替出头的。”秦思思不语,只重重磕了个头。秦鼎知道自己女儿的牛脾气,见她打定了主意,也便点头道:“既然你已回来,便先在府上小住几日,休整一番,再回去趟那摊子浑水。”秦鼎转而瞟了一眼秦晟寒,对女儿道:“过几日皇后娘娘举办暖冬会,你在府上闲着也是闲着,就陪你哥哥去瞧瞧。晟儿这几年在外任职,亲事耽搁至今。此次回京,得空去相看一番。倘若有合心意的,就让你婶子去说媒。”自从秦思思的生母离世之后,秦鼎便没有再娶,家中庶务皆交由二房的夫人掌管。这位二婶精明强干、善于交际,秦思思那一手管家的本领也是和她学的。秦晟寒原本静静地立在一旁,冷不丁被点名,神色淡淡地作揖道:“父亲恕罪,儿子事务繁多,常年在外奔波,实在无心顾及成家之事。”秦鼎道:“权当陪你妹妹散散心。”接着又说秦思思:“你久未回府,想必对府上都陌生了,回你院子去瞧瞧,别在这儿杵着妨碍我处理公务。”秦思思告退出门,见长兄并未与自己一同出来,便知他还有话与父亲说。便带着门口候着的陈嬷嬷回院子了。听女儿脚步声远去了,秦鼎一改方才的和善之态,看向静默而立的秦晟寒,讥道:“我怎不知,我曾叫你去安远伯府接思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