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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卫崇虎(第1页)

风雪轩。沈骊珠坐在妆台前,一袭水红色裙裳,乌黑的长发被挽起,露出颈间淡淡的红痕。那是昨夜圆房留下的痕迹。给她绾发的浅碧瞧见,忍不住偷笑了声。从铜镜里瞥见浅碧狭促的眼神,沈骊珠脸色微红,拿起妆台上的珍珠粉敷了层在那上面,以饰遮掩。却掩不住脸上的热意。沈骊珠都不知道昨夜自已哪里来的勇气,那般大胆的把人给推倒,就那么……坐了上去。此刻想起来,满心羞涩,不可思议。当然,后来破了戒的如玉公子,圆房过后,哄着她又来了一次。当然,整个过程,阿遥动作一直很温柔。今早起来,沈骊珠也只是感觉小腹从里到外透出微微酸软而已。毕竟是初次。…陆亭遥早早起来,在院中摘了裹着晶莹露珠的海棠,走入新房时,见他的骊珠正在梳妆,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神色有些羞涩。浅碧从镜中瞥见陆亭遥的身影,原本想叫声姑爷,却被陆亭遥竖起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浅碧抿嘴笑了下,将手中的簪子递给陆亭遥,自已退让到一边。一束鲜艳欲滴的海棠花,突然出现在眼前。沈骊珠抬头。眼里撞入一张笑意潋滟的容颜。听得陆亭遥道:骊珠,原本你我的婚期定在来年的春日,山花烂漫时,但今早起来府中海棠开得正艳,也算有山花烂漫之意。……原来,你一早不见人影,是摘花去了。她弯起眉眼,接过海棠花,捧到身前,低头轻嗅。然后让浅碧拿长颈白瓷瓶插上。骊珠却还有几笔眉没描完,几根钗没有簪在鬓边,她正想从妆台拿起黛笔,却见有一只白皙秀美的手,比她先一步拿起。我来吧。陆亭遥道。沈骊珠浅浅惊讶,阿遥,你会吗举案齐眉,白头偕老……陆亭遥抬起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捧起骊珠的脸,给她描妆,这是我想与骊珠你做的,想了那般久,又岂能不会沈骊珠眸光泛起潋滟,抿了抿唇,情不自禁唤了声:阿遥……陆亭遥几笔给新婚妻子描完一双黛眉,见她那般看着自已,好似动情极了,他喉结精致滚动着淡淡弧度,忽然说:夫人这唇脂,今日抹得不好,不如……嗯沈骊珠虽然对胭脂水粉很久不再研究,但往日的配色调香的功底在这里,她转头照了照铜镜,有吗我觉得甚好呀……唔。陆亭遥俯身下来,像衔住一朵花那样轻轻咬住骊珠的唇瓣。那艳色的口脂一点点被吃去,微微晕开在唇边。骊珠不得不重新换个颜色,却不如她本身的唇色那般鲜艳欲滴,好像有妩媚满溢。快要到了敬茶的时间,口脂的颜色她挑来挑去总是不满意,压不住色,便嗔怪陆亭遥胡来。听得新婚妻子的埋怨,陆亭遥乖乖认罚,不敢有二话,眼里却是流光溢彩般的笑意。最后,取了一朵海棠簪在她乌黑的鬓边。人与海棠,相得益彰。这样便很美。出门时,骊珠没有再戴面纱。她如今不再是沈氏女,而是陆家妇。…到了正堂。沈骊珠给公婆敬完茶,改口叫陆敬尧和陆夫人。父亲。母亲。陆敬尧是儒雅慈祥,德高望重的金陵知府,自然不会为难儿媳妇,给了骊珠红封。陆夫人虽然也赠了骊珠一只压箱底的陪嫁祖母绿手镯,却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希望你早些给陆家,给我们阿遥衍嗣绵延。沈骊珠抿了抿唇,垂下眼睫。再然后,是见过长兄长嫂。卫若娴穿着一袭典雅白衣裳,只在领口与袖间绣着银色暗纹,在别人新婚的第二日穿成这样,跟出殡似的,着实是瞧着令人觉得有些……不吉利。陆夫人本来都想说她两句,但见卫若娴挺着肚子,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罢了,总归不是孝服,只是衫子的颜色不那么喜庆罢了,还怀着她陆家的金孙呢,就不跟卫若娴计较了。沈骊珠倒是不必给陆伯渊和卫若娴敬茶,但也随陆亭遥改口,礼貌地唤了人。兄长。长嫂。陆伯渊淡淡颔首,严肃俊美的脸庞上,看不出昨晚的醉意,也没有丝毫的波澜。卫若娴却瞥了他一眼,嗤笑了声,呵。再就是陆如薇。沈骊珠轻笑,小妹。按照金陵旧俗,新妇得给小姑子见面礼,拿出了一支精心挑选的钗,装在玉匣中赠予陆如薇。陆如薇看着骊珠,她没有再戴纱,嫁予人妇的女子,眉眼像是一夜间忽然长开了,原本的清冷如画添了丝妩媚。又或许,那样的妩媚,本就是她骨子里的底色。不然,怎么会引诱得了太子殿下靠她那毁了的容颜吗想起已经离开金陵的太子,想起再也无望入东宫得偿夙愿的自已,陆如薇心里就恨极。她盯着沈骊珠脸颊到眼尾的疤痕,虽然敷过了珍珠粉,但依旧能看得出淡淡的痕迹,心下忽然就恶意丛生——她想,当初毁容的时候,这道疤怎么不再深一点,或者直接戳到眼。若是沈骊珠成了瞎子,那么太子殿下还会喜欢她吗突然意识到自已在想什么的陆如薇,一下子惊醒。不不不。她怎么能这么想!这也太恶毒了!她只是有几分骄纵的大小姐脾气,但是她的本性并不坏的。陆如薇心下复杂,像是有千种情绪在缠绕,刺激着她。她想,她再也没有办法把沈骊珠当做朋友了。所以,在骊珠叫她打开玉匣,问她喜不喜欢的时候,陆如薇只是看了眼那钗,敷衍地点了点头,回答喜欢。心里却很是不以为意。她想起自已昨夜捡回去,偷偷藏起来的那枚凤凰钗。那是何等的华美溢彩。见过之后,余下其他便再不能入她的眼。…嫁给陆亭遥的第一日,沈骊珠觉得公婆都挺好相处,但唯有一点令她心头隐约忧虑。就是陆夫人希望她尽快为阿遥衍嗣绵延。从敬鹤堂回来,陆亭遥便察觉到妻子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时而眉头微蹙。他不希望骊珠嫁给自已,却过得不开心。陆亭遥伸手,晶莹的指抚上妻子轻蹙的眉,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高兴的,或是……受到了什么委屈虽然敬茶时,全程有他陪着,但男子与女子的所思所想,心思细腻程度是很不同的,或许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的家人给了骊珠委屈受。若是有,他会去跟父母兄嫂交涉。沈骊珠咬唇,想了想,决定跟他坦白,阿遥,今日敬茶时,母亲所说的子嗣的事……她略微艰涩的地张了张唇,声音低了下去,恐怕要让她失望了,因为……我可能很难有身孕。她曾经在雨中被罚跪了一天一夜,后来又病骨支离,险些死掉。来到江南后,外祖家替她延请了名医,那时就断言,她恐……日后子嗣艰难。陆夫人那么渴望她能给阿遥留下子嗣,但她一心想嫁给阿遥时,却忘记了自已子嗣艰难的事情。沈骊珠抿唇道:对不……道歉的最后那个起字,还没来得及说完,陆亭遥就微微倾身,带着惩罚意味地咬了下沈骊珠的唇瓣,低声道:骊珠,我娶你,不是为了后嗣。而后又立刻安抚地轻吻了吻,吻完音色都黯哑了几分,我会去跟母亲说,是我不行,我不能生……-之后,沈骊珠和陆亭遥倒是过了挺长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她弹子衿时,他便以萧声相和。当然,陆夫人仍不死心,偶尔还是会求来生子偏方,好言好语地让骊珠一定要喝,大多都被陆亭遥给挡了回去,或转身直接倒掉。但,陆夫人每月初一十五,都让骊珠陪她去庙里上香,敬送子娘娘。这个沈骊珠推辞不掉。每每都去了。有时带浅碧,有时带朱弦。听陆夫人催生听得多了,渐渐的,沈骊珠也有些期待起来——她并不讨厌小孩子。甚至想,若是能有一个像阿遥或者是像她的孩子,不论男女,应该都生得很是漂亮吧。只是,陆夫人那不知从哪里求来的偏方,她是不敢喝的,阿遥也不会允许。不过,她自已就是大夫,虽说医者不能自医,但开着滋补温养身子的方子还是没有问题的。…于是,朱弦便在传给京城的信中,写——骊珠小姐最近在求子嗣。也不管会看到这信的前主子会怎么想,又细细道了前因后果,就将纸塞入信封里,印上鲜红的火漆,由东宫枢密网中金陵到上京的这条暗线,快马加鞭地将消息送到……太子手上。若是信被有心人拦截下,见到上面烫着的代表十万火急的火漆印记,恐怕要以为里面是多么不得了的秘密消息呢。但是,谁也不知道,那里面装着的,仅仅只是记载着一个女子最日常不过的小事。或是天冷,海棠凋落时,她添了新衣。或是她近来做了些什么事儿。这些消息无关苍生社稷,却叫远在上京的李延玺心系一人,喜怒哀乐皆被牵动。东宫里,收到朱弦的信,太子几乎要将那片薄薄的纸攥成碎片,指节透出雪色凄凄,喉骨间溢出几个低哑的字,求子嗣……虽然知道骊珠已跟陆亭遥成亲圆房,怀孕生子也不过是迟早的事。但,李延玺一直不曾让自已往那方面想过——仿佛这样便能……自欺欺人。但,如今心里那点侥幸,被朱弦传来的白纸黑字戳灭,李延玺只觉胸腔里有什么情绪极度剧烈的上下起伏,然后就是几近灭顶的窒息。太子痛极而怒——第二日,金銮殿上。永安侯沈长宗被太子亲自弹劾,宠妾灭妻,内帷不修!回京后,李延玺负责主持秋闱,很是繁忙了一阵,暂时无暇他顾,如今终于腾出手来,收拾永安侯。这个对他的阿姮,没有丝毫舐犊之情的生父。李延玺从不否认自已之错,但,若他是罪魁祸首,那永安侯府就是伥鬼。那时,他还不认识沈骊珠,所以可以无情。但,永安侯不是阿姮的父亲吗为何对她竟然也这般残忍李延玺让人查了查。原来,沈长宗有个十分受宠的妾室,这妾室也有一子一女。阿姮并不是他心里疼爱的女儿,只是作为嫡女,又有贵妃看重,沈长宗过去不得不给以好脸色。而阿姮的母亲——为了保住她的性命,主动交出中馈和掌家的权利,允那小妾做了平妻。难怪,难怪他那次在药庐,赞她的名字动听,想必很得父母心疼,阿姮的情绪会那般的激动。她的父亲,虚情假意。而她的母亲,正在身受苦难。她怎么能不怨恨他山洞那夜,她高热不退,胡乱低语,嘴里也低泣着喊着阿娘。那般痛苦和思念藏在心头。定然是……很辛苦吧李延玺想,或许阿姮并不稀罕他的弥补,他却想减少些遗憾和负罪感。然后,下次见面,她就能不能……少恨他一些。…当然,李延玺并不是无矢放的,为情冲昏了头脑,随意弹劾的。在大晋朝的世家贵族里,从没有平妻之说。平妻,只存在于商人之间。而士农工商,商人处于最末流。因为商人经商走南闯北,便在两地安家,这两边家里都以当家主母自称,所以便有了平妻一词。但,放在商人家很正常的事情,在皇族或世家间就很滑稽了。从小妾身份被扶正的平妻,夺了中馈,在府里作威作福,却将明媒正娶的正妻原配逼到青灯古佛为伴——这叫宠妾灭妻!平妻本来在贵族间并不被承认,永安侯扶妾室上位的事儿不是鲜为人知,只是他是沈贵妃的弟弟,谁都卖他三分薄面,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但,如今这层遮羞布被太子扯下,一时间永安侯府顿时站在了风口浪尖。金銮殿上,明德帝倒也不生气,笑吟吟地问:那依太子所见,该将永安侯如何李延玺眸光如墨,掠过跪在地上的永安侯,再抬眸看向明德帝,声音冷冽道:此等宠妾灭妻之人,最好夺了爵,再流放三千里。